2018年7月25日,习近平主席在金砖国家工商论坛上的讲话中指出:“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。艰难困苦,玉汝于成。40年来,中国走过了不平凡的历程,成功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。中国人民立足国情,放眼世界,既从悠久的中华文明中汲取智慧,又博采东西方各国之长,不断走向世界、融入世界,在实现自身发展的同时,为人类和平与发展的崇高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。”
“艰难困苦,玉汝于成”演化自张载《西铭》中的“贫贱忧戚,庸玉汝于成也”,意为包括贫穷、低贱、忧伤、灾难等种种艰苦难挨的外部条件,往往可以像打磨玉石一样磨砺人的意志,使之终有所成。虽然出自宋代《西铭》,但其包含的君子不畏艰险,自我磨砺,以苦为阶,最终实现涅槃的意志和信念,却千年绵延不绝,成为融入中国人血脉之中的独特民族品格。
中国古人对玉有异乎寻常的感情,形成了自己独特的“玉文化”。“圭璋特达,德也”,玉在传统士人眼中,有明确而突出的文化喻指,它意味着美好的品德,如君子般高洁坦荡、仁义忠信。《礼记·聘义》中,孔子向弟子子贡详细解释了“玉德”为何——“温润而泽,仁也;缜密以栗,知也;廉而不刿,义也;垂之如队,礼也;叩之其声,清越以长,其终诎然,乐也;瑕不掩瑜,瑜不掩瑕,忠也;孚尹旁达,信也……”玉石的光泽、质地、声响等,都暗合儒家仁智忠信的君子之德。因此,《诗》云:“言念君子,温其如玉。”《礼记》亦曰:“君子无故玉不去身,君子于玉比德焉。”
古人喜欢以玉来拟人,在于玉本身的质地温润,更在于玉的生成过程充满艰辛。美玉之美,从来不是浑然天成,自然而然得来的,而是通过艰辛采集,不断打磨、切割、雕琢的结果。这一过程,给了注重内在道德修炼的古代圣贤君子以极大鼓励和启发。古人认为,学成“君子”甚至成为道德臻于完美的“圣人”需要夜以继日的自我磨砺和锤炼,更可能要经历贫贱忧戚、内外交迫的煎熬。正如《礼记·学记》云:“玉不琢,不成器。”又如《诗》曰:“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”
孔子曾对子夏说:“女为君子儒,无为小人儒。”成为君子儒,则非但要修己,更要“达人”,要有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”的大志向、大本领。这就决定了对于自己的磨砺精进无穷已。现实中,问道之路更如逆行激流险滩,并非人人都能顽强蹚过。因此,孔子说:“士不可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。”荀子曰:“岁不寒无以知松柏;事不难无以见君子。”孟子云: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”司马迁更在《报任安书》中说道:“盖文王拘而演《周易》;仲尼厄而作《春秋》;屈原放逐,乃赋《离骚》;左丘失明,厥有《国语》;孙子膑脚,《兵法》修列;不韦迁蜀,世传《吕览》;韩非囚秦,《说难》《孤愤》;《诗》三百篇,此皆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。”相似的表述,到了横渠先生的《西铭》这里,则是“富贵福泽,将厚吾之生也;贫贱忧戚,庸玉汝于成也”。富贵安乐可以使生活丰裕舒适,但困苦贫贱,忧戚灾厄,却能使人像经过打磨的玉一样,在逆境中成长。
《西铭》是有宋一代现象级著作,它是宋代理学家、关学创始人张载在其著作《正蒙》第十七篇《乾称篇》开头的一段话,张载把它抄录贴在西边的窗户上,称《订顽》。程颐将其改名为《西铭》,对其推崇备至,认为《西铭》“扩前圣所未发”,程颢也认为“孟子以后,未有人及此”。朱熹早年读《西铭》,中年作《西铭解》,《西铭》对其影响至深。对于“贫贱忧戚,庸玉汝于成也”句,朱熹上承孟子,如是解道:“贫贱忧戚,所以拂乱于我,而使吾之为志也笃。”从先秦原始儒家到宋明儒学,以艰难险阻为大化之熔炉,锤炼自身以获得君子品格的追求,始终如一。
中华民族一路走来,筚路蓝缕、坎坷丛生。近代以来更是列强环伺、军阀割据,国之将倾岌岌可危,仁人志士引用张载这句名言,呼吁国民将险境当成历练,遇强则强,挽救家国于生死之际。在近代国家危亡的大背景下,形容个人境遇的贫贱忧戚,更多地被形容时代环境的“艰难困苦”所替代,频频见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报端,逐渐固定成俗语。“玉汝于成”的含义,也由打磨自身使之成为君子,扩大为所坚持的事业成功,含有正义必胜、坚持就是胜利的蕴意。
于己,置身戚忧贫贱之地,仍不改初衷孜孜以求;于民族于家国,置身艰难困苦之境,仍穷尽所有奋勇向前——“艰难困苦,玉汝于成”体现的是民族性格中的韧性与达观。而成为如玉君子之后,所求何在?张载有四句,千年之后我辈读之,依然热血沸腾壮心不已——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。